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检验你的只有一条,就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(2月24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二月初二(2月24日)

检验一个国家的文明尺度,从来不是看你楼有多高、车有多快,不是看你武器多强大、军队多威武,不是看你科技多发达、艺术多高明,更不是看你开会多豪华、焰火多绚烂,甚至也不看你有多少游客豪放出门买空全世界。检验你的只有一条:就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。

别把世界让给你鄙视的人!

文/方方

 

二月二,龙抬头。春耕应该从今天开始吧?但不知道,今年此日,地里有没有劳作的农人。继续晴天,很暖和,有一种大太阳能把病毒晒死的感觉。院里月季都在抽枝发芽,我几乎没有怎么打理它们,但它们依然旺盛生长。

平时经常吃仟吉系列的“工匠面包”。今天他们的老板陆先生让物流给我送了一箱。真不知该怎么感谢。我的同事道波正在门口值班,老远看到我,说一看走路就知道是你。我属于大步流星走路的人,而道波永远穿双尖尖的高跟鞋,慢速行走。以前一起出差,她基本跟不上我的步伐。道波帮我把东西拿回家,我也顺手分送给她一袋。我们平时经常交换食品。我送她喜欢的铁观音,而她做的菜也经常倒腾到我这里。这种事进行过多少年都记不清了。她做的藕夹和珍珠元子,是我们的最爱。住文联大院里最大好处,就是不缺吃的。

北京同学在群里转发一帖,乃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的18号令,问怎么回事?马上有知情同学解读说,先发了17号令。发错了,现在改正。18号令是为否定17号令而发的。坏事传千里这句话,真是没说错。很快就看到网上有教授解读“朝令夕改”这一成语。然后说,这简直不是朝令夕改,而是朝令午改呀。唉,全国人民都盯着武汉,而武汉偏偏昏招频出,真是让人头大。

早期已然拖成重症的病人,医生们仍在全力抢救。但死亡率居高不下。可见这个病进入到重症阶段,真是不太好治。是死是活,全看个人抵抗。而不让轻症转为重症,现在应该做得不错。听说住进方舱医院的病人,病好了也不想出去。因为方舱医院空间大,伙食好,跳舞唱歌聊天斗地主,一点都不缺玩伴。此外诸事有人管,重要的是还不收钱。远比寂寞地待在家里要踏实得多。说起来,有点像冷笑话。

控制疫情,不让其蔓延,是眼前的最大事,也是眼前的最难事。尽管武汉新的主政领导下严令逐户排查,但面对尚有900万人口居住的城市,地域阔大,众生复杂,逐户敲门排查,难度实在太大。社区人员加下沉的干部甚至大学老师们,要以一对十甚至以一对百、对千的人群且不说,还要冒被感染的危险。碰上不肯开门的,完全奈何不得。不可能总是派警察去抓,而警力也是有限的。再加上,社区人员或公务员,别说防护服,能将口罩凑够就不容易。前几天,作协同事电话给我,问有没有办法帮他们弄点防护服。我打探了一番,知道很难。总不能跟医生抢防护服吧?面对疫情严重的社区,这些工作人员的安全很难保证。如果他们被感染,回家再感染家人,岂不是更糟糕?要命的是,不将那些四种人寻找出来,给予隔离或治疗,武汉开城,便永无指望。为此,一户户排查,以防疫情蔓延,无论如何,是武汉的重中之重。

中午,京城同学转来同系七七级张AD的建议。AD说,庞大的潜在感染人群基数无法确认,对全国疫情的防控和治理将造成最大障碍。今早想起这件事就很焦心堵心!为此,他提了一份建议,希望我能帮忙传达出去。我看后觉得或许有用,转贴在此:

我的建议:通过国家层面,动用国家三大通讯运营商(中国电信,中国移动,中国联通),强行联络全国每一位手机用户,发布通知,建立有效的国家紧急状态的反馈机制。每人必须回应每天的健康打卡,学习杭州深圳等地的健康二维码系统。除上述三家,还需要加上另外两家民间支付网络(微信支付,支付宝)。五管齐下,全国14亿人口,估计可以覆盖绝大多数。没有手机和支付宝的人群,一般情况下也不在疫情集中爆发的地区。老人基本有家人协助,能够被通知。

再加上深圳的大疆无人机和众多优秀的无人机公司参与(国家紧急状态下征集征用),实行疫区无人机巡查。广播,通知,监控的空中网络,最大限度减少地面人员的列入,最大可能提高工作效率,尽快解决所有没有查证的潜在感染者。这是当务之急。

通过电话微信支付宝找人,还有一个重要意义,同时精准锁定所有人相当一段时间内的行动轨迹(11月1日至今),谁也跑不了!

上述文字,是AD原文,我完全照搬,是否合理或是否适用,由专家们考虑。AD的父亲是《黄河大合唱》的词作者张光年(真巧,我前面提到的同事道波,其姑夫便是《黄河大合唱》的作曲冼星海)。我办《今日名流》杂志时,曾经登载过张老的数篇日记。后来日记结集出版,张老给我寄来书,并夹了一封信,其中还提到AD跟我同学一事。因张老地位太高,又是同一系统的人,我觉得不方便回信,就没回。那时,我年轻,对自己要求过于严苛,不允许自己借办名人杂志之便利去与各地名人交往,反倒是尽可能与名流们保持距离。但在后来听到张老去世的消息时,我感到十分后悔,觉得自己未免迂阔。

今天下午,还读到财新记者的一篇文章,内容主要谈福利院、养老院的老人们在疫情中的生存情况。其实,就算没有疫情,这些老人便已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,处于社会边缘之边缘。他们的日常生活能不能在人均水平上下,很多人是存疑的。而当病毒将健康人纷纷击倒时,他们的状况便不堪想象。其实大约在近十天前,我已听说福利院老人因受感染而连续死亡的事。尽管信息源可靠,但我因无法进一步确认,也就没提。毕竟,那么多人在等着骂我,而封号的刀也一直架在头上。现在,记者极尽详细的采访,地点数字人名时间,都清清楚楚摆在面上,还有谁能回避这些呢?“眼泪都哭干了”这样的话,已远远表达不了我们心中的悲痛。

财新记者(向TA致敬!)的文章说:昨日,“部分家属接到康养中心老人的电话,称院里通知部分老人出去隔离。‘去哪儿隔离?是否有人照料?符合哪些标准能去隔离医治?剩下的老人是否被感染?能否得到有效防治?老人们的核酸检测结果能否告知?院方能否及时披露真实情况?政府能否增加养老院的医疗、护理人手和资源?’”家属们忧心如焚,还在焦急等待回应。但我想,既然政府已经接管下这些人这些事,人心都是肉长,他们自然不会再漠视这些老人现存的问题。

但我更想说的是:检验一个国家的文明尺度,从来不是看你楼有多高、车有多快,不是看你武器多强大、军队多威武,不是看你科技多发达、艺术多高明,更不是看你开会多豪华、焰火多绚烂,甚至也不看你有多少游客豪放出门买空全世界。检验你的只有一条:就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。

今天还有一件事,需要记下:我的微博几天前已经解封。起初,我并不想再回去。说来也是一种失望感吧。更何况那里的流氓很多,同学们也劝我别上微博,以免坏了心情。但是仔细想过后,我决定还是启用微博。记得前不久听过一个音频,其中最后一句话是:“别把世界让给你鄙视的人!”同理,我不能把我喜欢的微博地盘让给我鄙视的人。好在微博有黑名单系统,对那些前来叫骂的人,我可一律拉黑。黑名单就是我隔离流氓病毒的防护服和N95口罩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。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自己做的选择,自己就要勇于承担选择的结果(2月23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二月初一(2月23日)

院子里的红梅正怒放着。而且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,开得如此明丽鲜艳,一种隆重的在场感。

只要是自己作的选择,自己就要勇于承担选择的结果。

文/方方

 

今天仍然是大晴天。想起小时候,家里有一本书,名字就叫《大晴天》。内容说什么,早已经忘光了。前阵以为梅花已都谢尽,不料,昨天突然发现,院子里的红梅正怒放着。而且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,开得如此明丽鲜艳,一种隆重的在场感。

转眼正月已过。我们已经不再细数封城有多少天了。反正就是在家安静地、抱以忍耐心地、尽可能平心静气地等待。不是等待拐点,而是等待何时可以出门。在我看,拐点来不来,似乎已不重要。它行踪难寻,又何必苦苦去求?或许正如雷神医院王院长所说,拐点已经过去。毕竟,武汉最恐惧最悲惨也是最痛苦的日子,已然远去。现在的疫情,尽管缓慢,尽管难熬,但总还是在向好转。

只是,我们还没有摆脱死亡的纠缠。今天早上,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殉职,像前两天去世的彭银华医生一样,也只有29岁,她叫夏思思。扔下她两岁的孩子撒手人寰。而晚上,又有一位男医生离世,也不过四十出头,他叫黄文军叹息和哭泣。很多声的叹息和哭泣。然后大家默然地转发这些信息。这已是第几位殉职的医生呢?

今天我在想,不是说,体质差的人更容易被击倒吗?不是说,早期得不到治疗,才容易转成重症而导致死亡吗?以29岁到40岁的他们,这两种情况都不存在,为什么扛不过去呢?带着这种疑惑,我问医生朋友。医生朋友说,是的,老年人中,有基础病的,很容易死亡。医护人员感染,的确会有很好的医疗条件。至于为什么还会死亡,这跟个人体质的差异有关。每个人的敏感度不同。医生朋友并没有讲得很清楚,只是再次强调了他过去所说的:这个病毒很诡异。昨天我看到消息说,一位97岁老人治愈出院,当时便想,医护人员死亡率如此之高,会不会还存在别的可能?

今天在同学群里,我大学时的小组长老杨对我和另一同学老夏进行了文字表扬。因为我们俩当年都是他的组员。老杨尽管京城当官,在我们这里,他仍然只是小组长。大学同学多数皆已退休,只有很少的几个六零后尚在工作。老夏便是其中之一。1978年入学时的老夏,只十七八岁,一张娃娃脸,看上去更像十四五岁。不知什么原因,从那时起,大家就叫他老夏。

老夏是媒体人,毕业后就在媒体工作,一直到现在,从没挪窝。老夏说,疫情暴发以来,整个报社就进入战时状态。记者都冲到了一线,哪里有焦点,就冲到哪里。除了做报道,还派有下沉社区的任务。他分管四个社区,严防死守,外加为居民服务,买菜买药之类,真心不易。在我们所有同学中,老夏是唯一一个在疫情前线奔忙的人。他自己调侃道,我代表老八舍去作贡献。老八舍,是我们当年在武大上学时居住的学生宿舍。有同学提议,把今年感动老八舍人物的称号颁发给他。

说到媒体人,据我所知,这次来武汉采访疫情的记者,有三百来个。加上各大网站或自媒体记者,恐怕比三百人更多。正是靠了他们的四处奔走,细致访问,勤奋写稿,才让我们得以足不出户地阅读到许多有现场感、又有深度的报道。有些调查记者,刨根问底,既不放过细节,也不放过关键的时间节点,由此也让越来越多的症结和问题,呈现出来,更让无数英雄人物和事件,为人所知。

其实在武汉,和当年的汶川地震现场还不一样。这里是传染病疫区。你经常会不清楚哪里有危险。你面对的受访人,是不是一个感染者,你可能也不知道。更或者,你已知道,你仍然要前去相见。听说,好多记者都很年轻,非常有职业精神,不怕苦,又拼命。我自己年轻时也在电视台干过,外出采访有多劳累,有多麻烦,实在深有体会。

只是,今天看到一篇文章,文字相当尖锐,也让我颇感刺痛。我要摘录其中一段,留给自己反思。文中说:“非常看不起湖北和武汉这些媒体的老总,有些官员固然有责任,难道你们就问心无愧吗?和几千万本省人民的安危相比,自己的仕途和待遇,真有这么重要吗?你们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,难道不知道这种病毒的危害?为什么不敢抗争一下,把真实的情况报道出来?”

话说得很重,但这是值得反思的事。只是撰文者也应知道:具有基本常识,专业水准、外加职业精神的媒体领导还有吗?长年的优汰劣胜,致优秀的媒体人大量流失。矮子中间拔长子,把媒体当官场用来混位置的人应该更多吧?他们当然不会在元月这个时间段里,去为民疾呼。元月要做什么,每个媒体人都知道吧?若提及人民,人民在他们眼里是个零。他们只需对上司负责就可以了,因为他们的位置是上司决定的,跟人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。

而湖北或是武汉,勇敢的富有职业精神的记者,多的是。张欧亚不还爆喊了一声换将吗?只可惜,他的领导对这种声音的敏感程度,远远超过对病毒的敏感。他们常常会第一时间处理喊出不同声音的人,却将病毒这恶魔全然不当回事。

离病毒最近的,除了医护人员,正是这些记者。记者们可以在病毒面前那样无畏无惧,却在疫情前期选择了缄默无语。这是件悲哀的事。话又说回,媒体人也可怜。可谓两头受气。上面不要他们讲真话,下面要求他们讲真话。他们经常无从选择。更多的时候,他们只能选择听上面的。既然如此,当下面的人骂他们时,他们大概也只能承担。我一向认为,只要是自己作的选择,自己就要勇于承担选择的结果。

今天,我家门前好像又消了毒。呆在家里,并不知外面动静,倒垃圾时才看到纸条。晚上,又收到负责这一片管理员小周的短信,说有“爱心蔬菜”放在了我家门口。跑出去一看,是两大袋“上海青”,非常新鲜,也非常有看相。不知道是哪里捐赠的,但这正是我需要的菜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。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局势依然严重,但是拐点在望(2月19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二十六(2月19日)

像隔离病毒一样,与会咬人的群狗隔离,这就是常识。

死亡的幽灵,依然在武汉徘徊

文/方方

 

今天的阳光远不如昨天,但天空还很明亮。到了下午,有点阴。但不冷。看天气预报,这几天都会比较暖和。

还没起床,几天前曾捐款十万的画家朋友从纽约打来电话(不会有人说是通敌吧?),说另一位远在德国的苏姓画家也想捐款十万,且说他认识你,多年前曾去过你家。这几天也在读你的武汉日记。他们夫妇想要为武汉尽点心出点力。因为相信我朋友的慈善项目,所以希望捐到那里。我的朋友正急着为即将到的一批医疗物资筹款,一听大喜过望。苏画家夫妇也是老武汉人,他们对武汉疫情的担忧,不言而喻。对于很多人来说,无论走多远,走多久,武汉仍是他们的精神家园。谢谢苏氏画家夫妇。

昨天说头疼,同事让她的先生给我送来风油精。她的先生因工作之需,天天在外奔波服务。晚上便带了风油精和一堆其他中草药过来。我去文联大门口取物时,竟看到那里不少人。春节以来,就没有见过这种场景。

细问了一下,原来是买菜群预定的食品刚刚到货。几个志愿者正在帮着卸东西。我原以为志愿者都是本单位员工。不料听邻居说,她的女儿也参加了。她女儿法国留学回后,自己创业做公司。现在堵在家里出不了门。便也主动报名参加志愿者活动。联合国给“志愿者”的定义是:自愿进行社会公益服务,而不获取任何利益、金钱、名利的活动者,也称为“义工”。志愿者这种组织方式,真的很棒,它也被很多善良的年轻人追捧。在参与社会服务时,他们不仅可以奉献一已之力,还可通过此一途径洞察社会,理解人生,让自己的见识和能力得到成长。疫情期间,武汉有几万志愿者在进行各种社会服务。没有他们有力的帮助,仅靠机械的政府机关,可能更糟。

除了送物品的人,院门口还堆着大堆芹菜。旁边站着一位貌似社区的工作人员。我从旁边路过,工作人员说,你可以拿点芹菜。我说我家菜够了,可以不要。工作人员说,这里有多的,尽管拿。这就是送给文联大院居民的。我便拿了几根,觉得足够。保安王师傅过来帮我抓了一把,说多的是。山东送来的。我有点奇怪,便向工作人员询问。得知,这是山东捐赠的芹菜。给了社区,有两吨,太多了。他们送了一些给各厅局,然后拿一些,送给家属。工作人员说,菜已经有点老了,菜心还可以。

看到这么一大堆青菜,想起山东寿光最早向武汉捐赠过一大批蔬菜。不知道哪个部门将之送到超市去卖,结果遭到非议。网上还流传过一个向市政府投诉的电话录音。其实,以我的看法,如果不是直接捐赠给医院食堂,或是送到有贮藏能力的部门,更合理有效的方式,还是拿去超市,以平价菜卖给市民。超市至少有存放仓库,有分配能力,有散发渠道。而卖菜的钱,或可以捐赠方的名义交给慈善部门购买医疗物品,或可返款给对方,继续送来平价菜,供给武汉市场。这是双赢双益的事。效果远比送到社区好。自疫情以来,社区的工作人员已经辛苦异常,要求他们把捐赠的蔬菜再分赠到各处,难度实在太大。尤其现在,人手少,车辆少,一卡车青菜来了,比方两吨,处理起来真不是容易的事。所以我想,哪怕是捐赠,其实也是可以更实事求是一些。捐赠实物如遭浪费,最终浪费的也是捐赠人的好心和善意,以及他们的财产。

今天有一个视频刷屏,那是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医生送葬车离去时人们的哭喊。看的人无不泪流满面。他也算正值当年,有才华有专业有平台,可以为医界做多少事,又可为社会救多少人呢?这两天,噩耗仍是连连。武大去世一位博士,华科大去世一位教授……死亡的幽灵,依然在武汉徘徊。

目前湖北已确诊的新冠肺炎患者达七万多人。这离当初医生朋友预估的数字已经不远了。每天新增病人基本在一千五百以上。数量纵是很大,但实际上增幅人数正在持续放缓。没有停下的是死亡人数,目前业已越过两千。这是官方的统计数字。尚有一些并未确诊的死者,或是死在家中,根本来不及去医院的人,估计未曾计算在内。所以,到底死了多少人,恐怕目前谁也不知。疫情之后,相关部门联手统计,或可更加准确。

其实,局势依然严重。躺在火神、雷神两山医院及其他医院有近万名重症患者,还在抢救之中。这些仍都是早期感染的病人。无治疗机会,导致拖延成重症。他们中,还有哪些人会离开这个世界呢?和家属们一样,我们也都悬着心。

所谓局势好转,是针对前期更为严峻的情况而言。那时,满屏都是呼救病人,医院挤满了求医者。而现在,至少,有病即收,你不想进医院,抓也要把你抓进去。进院即有医疗保障,为此,医生朋友依然说,来的基本上是轻症,都能痊愈。拐点在望。

还看到一条信息,说武汉现在换了做事模式。成立了四个小组:一为床位保障组;二为疾病控制组;三为援汉医疗队接待协调组;四为党建考核组。通过这四个组直接对接各项事务,这么看上去,实施性会强很多。只是,我觉得“党建考核组”如能改名为“考核监督组”,似乎更好,更加实事求是。这会让我们看到政府是以人命为大,而不是党务为大。毕竟抗疫是全社会的事,很多非党员群众也在一线工作,他们不应成为旁类。

顺便说说,极左对我的攻击,似乎人头越来越多。且不乏 “盛名之下,其实难副”者。但我是一个喜欢讲常识的人。这一阵对常识二字,提得也多。有人问,常识到底是什么?举个例子,比如一只狗跑来咬你,你拿起打狗棒,打狗。狗逃回去,叫了一群狗过来咬你,其中还有大狗和疯狗。这时候,常识会告诉你:闪人!把地盘留给狗。让它们自己狂吠,过不多久,它们就会因为吠声高低不同骨头分配不同,而相互自咬。而你呢,在家喝茶看书下馆子。像隔离病毒一样,与会咬人的群狗隔离,这就是常识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民在疫中泣,相煎何太急(2月18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二十五(2月18日)

一些医护人员为了救人一命,到网上呐喊。很多人的生命,大概就是受益于这样的呐喊,才有机会存活。

民在疫中泣,相煎何太急

文/方方

今天仍然是大好晴天。让人感觉处处生机。天上的云,很有特色。我在郊区村里的邻居都在讨论,这是什么天象,是鱼鳞云吗?被否。去年,我一直住在那里写作,直到春节前才回到武昌的文联大院。村里邻居告诉我,他们那一带是零感染。唉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才能回村。我门前和院里的花,大概都死得差不多了吧。不过,我真不是一个擅长养花的人,几乎所有的花落到我手上,命运均不太好。要么长着长着死了,要么就从此不开。

封城已近一月,当初看到封城通知时,完全没有想过会这么久。显然,近些天强有力的隔离措施,已让武汉已经走出它最阴暗的日子。时至今日,大家好像也开始适应关门闭户的生活。连活力四射的孩子们也都承担了下来。生命的耐受力真是了不起。

网上呼喊救命的声音,已经完全没有了。倒是如何买菜和如何采购食品的信息,十分活跃。人们一旦全力关注生活,日子便如这天气,哪儿都呈现生机。各大超市,推出购物套餐的同时,还细致地把每个区的地点以及每一个联系人的名字、手机号码,全都标明。这给买菜群的群主们提供了莫大便利。听说我们文联大院的买菜群大受欢迎,邻近小区有不少人加入。但是各小区之间严禁进出,已无法往来,不知道他们相互之间怎么交接。正在想着此事,突然发现我的同事们手机约定交菜地点,然后从墙的这边,用绳子把菜设法吊到墙的那边。她们真的太厉害了,估计如此这般做的人也不少。

同学老耿(他夫人是群主,他便为之打工)给我送来预定的面包,还外加了一些青菜。其实一个人吃饭,做菜是很没劲的。所以,我经常下面条或是煮豆丝,草草打发一天。我的菜目前相当充裕。潘向黎今天微信慰问我,我说以后到上海,你请我吃好的就是。她说,狠狠吃个三顿!真好,这事就这么决定。其他人慰问,也一概提此要求。讨论哪家餐馆的菜好吃,是武汉人一向热爱的事,现在更是。

我参加的微信群很少,其中参与最大的一个群,便是我的大学同学群。近一个月来,大家基本都在关注疫情。在我的同学中,除了湖北本地人外,最多的是湖南人。平时,大家基本上爱称湖南人为“弗兰人”。一早就有同学在为“弗兰人”点赞,说弗兰人定点支援的黄冈新增确诊病人今天归零。我没有细查资料,但我知道“弗兰”援军初一就到了黄冈。黄冈的治愈率在湖北是最高的,而“弗兰”本省的治愈率在全国也是最高的。我女儿虽然出生在武汉,但她的籍贯,还得填“弗兰”。两湖关系,从来亲密。我忍不住将同学群的内容,转在这里。其实公平地说,各地驰援,都相当给力。援军让紧张的湖北大松一口气,目前局势的快速好转,援军有大功劳。

医生朋友今天给我打了一个漫长的电话,大概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。提到疫情早期医护人员的艰辛。且说抢救一个病人,是要消耗很大体力的。抢救后的防护服上病毒最多,必须马上换掉。早期人力不足,设备不足,真是眼睁睁看见病人痛苦而死,却没有办法。学医的见死人见得多了。但明知可救,却因自己身心疲惫、无力营救;更兼防护设备几乎没有,无法施救。他说,那种难受感你们完全体会不到。又说,医生平时相当老实本分,大多都埋头搞自己的专业,这一次,他们真是豁出去了。对他的观点,我深表同意。因为这次,我们看到,一些医护人员为了救人一命,甚至不管不顾,到网上呐喊。正是这些呐喊声,才让很多问题得以暴露,也才让所有的援助物品得以直接进入医院。很多人的生命,大概就是受益于这样的呐喊,才有机会存活。医生朋友还说,方舱医院建得非常好。如果早点建,以最快的速度隔离,轻症转为重症的人会减少很多,也就不会死这么多的人。我想,专业人士的判断,应该自有道理。正是这些天的果断隔离政策,致疫情疯狂发展的态势急速扭转。现在的武汉人,心态已经比较从容。购物买菜,努力生活,耐心等待真正拐点的到来。

前两天写护士“柳凡”一家去世的事(非常抱歉,她的名字是叫“柳帆”。当时就有两个名字,不知哪个正确。我选择了医生朋友提供的。),又被人认定“造谣”。唉,经常,那些貌似辟谣的人,才是真正的造谣者。湖北电影制片厂的常凯,就是柳帆的弟弟。好像哪家媒体也写到了。常凯的绝命书,极尽克制。但读过的人,无不有锥心之痛。医生朋友告诉我,他们姐弟一个随母姓,一个随父姓。父母都在医界工作。他们各自的家属也疑似感染,但目前身体情况还算好。这个悲惨的家庭,武汉人永远不会忘记。不知道我讲了这么多,那些叫骂我的人是不是还认定我是造谣。其实,这些天叫骂我的人,也是当年恶批我小说的人。不知那些曾经找高官出面帮忙的他们,这次是否还会再找。不过,这里我先知会一声,无论你们找哪位高官帮忙,我会像当年一样怼回去。更加毫不留情地怼。让他们的名字像前几位一样,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。

今天,特别想说一句放在心里很久的话:中国的那些极左分子,基本上是祸国殃民式的存在。他们太想回到文革,太仇视改革开放。一切与他们观点不同的人,都是他们的敌人。他们成派结帮,对不与他们合作的人进行各种攻击,一轮又一轮。用那种“洒向人间都是恨”的粗暴语言,甚至还有更为卑劣手段,低级到不可思议。只是我特别不明白的是:任他们怎么在网上胡说八道,颠倒黑白,却从来没有人会删掉他们的帖子,也没有人阻止他们的行为。难道他们中有人跟网管官员是亲戚?

这几天,好累,头痛。有个网友在我昨天的微信下留言,说能从文中看到我的疲惫。TA的直觉真的很厉害。我现在必须尽量压缩写作时间,让自己休息。今天不想多写了。

只是,最后,顺便跟同在疫区的黄冈XYM先生留个言:封城闭户急,民在疫中泣。本是同难人,相煎何太急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不止你一个人痛苦和艰难,人活着有很多方式(2月17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二十四

护着那些被历史遗弃的人事,被前进的社会冷落的生命。陪伴他们,温暖他们,鼓舞他们。

人活着有很多方式。成功固然好,不成功也不是坏事。

文/方方

 

依然天晴。如在往日,坐在外面晒太阳的人一定会很多。可惜现在,那种温馨晒太阳的画面完全见不到。可以理解,这是非常时期。人们站在窗口看看阳光,看看窗外的绿树,也不错。

最严管控命令已经下达:所有人都必须呆在家里。只有不得不出门工作或执行公务的人,才能外出。但他们手上必须持有通行证。听说,如果在街上没有通行证的人,会被抓起来,隔离十四天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段子手说,武汉还算好,如在黄冈,隔离中还得做黄冈秘卷初二的数学题,且说一大半的人都做不出来。几天来,段子手都比较沉闷,这是今天一个比较好玩的。我特别希望段子手们活跃起来,以让封城二十多天武汉人在转发中忍不住笑出几声。

对我这样的人,不出门是很容易做到的事。狗也不用遛,由它自己在院子里自遛。好在它也老了,习惯在院子里打几个转就回洗衣房睡觉。我给它单独配了一个电暖器,它就更愿意趴在窝里不出来。今年我自己也有点鬼使神差。在元月中旬将过年时,突然心血来潮,把家里的暖气锅炉换了新的。安装时间是暖气公司放假前的最后一天。旧的锅炉尽管也能用,可我担心它已用过多年,不太保险。新锅炉的能量果然不同,它让我屋里的温度始终保持在22—25度之间。而且我也不用担心它是否会出现问题。前一阵气温上升,家里甚至到25度以上,让我感觉到了热。

在严禁外出令下,武汉各小区的买菜群迅速壮大,而电商也立即调整自己的销售模式。现在想想,如果没有电商,困守在家的日子还真不好过。光是一家人吃喝都成问题。现在,针对各小区的买菜群,电商亮相了。他们在销售中不断根据实际情况,灵活调整。各种“无接触配送”套餐,也纷纷出台,居民在买菜群申请登记,电商团购送货。买菜群的群主,也会随电商的调整,组织得更加合理。比起机关那些死板僵化地按文件走程序的弱智行为,民间的能人实在强大。这就是实事求是的做事方式,官方太应该学习和借鉴。说句大实话,如果不是各部门刻板僵化,层层拖延,个个误事,疫情都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步。我同学老耿知道我不愿加入各种群,便把群里有什么东西可卖直接转发给我。前天我要了一份仟吉面包套餐。一大堆,应该是三口之家的分量。对我来说,实在太多,至少要吃十天。

今天又特意去找医生朋友了解疫情情况。其实也就是我提问,他回答。归结起来,大概这样几点。

一、关于雷神医院王院长所说拐点已经到了这个话题。医生朋友说,王院长说的拐点不是这个概念。拐点是一个科学名词,通俗讲,就是发病人数到了最高点。从这个概念看,拐点没有到。也就是说,我们的发病人数,还在上升。但是医生朋友个人认为,二月底或三月初,真正的拐点应该会来到。我掐指一算,还得两周。

二、关于医护人员那么多人被感染,甚至还有几位殉职。现在他们的情况怎么样。医生朋友说,有三千多医护人员被感染。但绝大多数能痊愈,因这个疾病的病程较长,所以大多人还没出院。三千多人,这官方公布的数字。但我想,实际可能会更多一些吧。这些几乎都是早期未曾设防、以及医疗防护用品的极度缺乏时期的事。现在受感染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。

三、武汉在治疗病人过程中是否用了中药。医生朋友非常肯定地回答说,75%的病人都用了中药,有明显疗效。我问为什么另外25%不用呢?医生朋友说,有的人插管,用不成呀。插管者,显然是重症。这个比例很吓我。

四、那么重症病人占多少,治愈率如何呢?医生朋友说,以前武汉危重病人占38%,因为很多不重的病人住不进院,发展成重症。现在病床增加了很多,病人可以及时入院及时治疗,所以武汉的重症及危重症已降到18%。而且治愈率也比以前高了很多。我想,相对近六万人的确诊病人,这仍然是很大的一个数字。死亡率恐怕一时还真的降不下来

网上有人说,你成天就会记录这些琐细,为什么不记录解放军进城,不记录全国人民的关心和支持,不记录火神山雷神山的伟大成就,不记录英勇无畏前来援助的人们等等。其实,这话要我怎么说呢?说记录也是各有分工,他们听不听?吃菜也分大菜和小菜,不是吗?全国那么多官方媒体,那么多网络自媒体,他们每天都在记录人们要求的这些。宏观视角、疫情走向,英雄气概、青春热血等等,这样的文章业已多如牛毛。

而我是一个个体写作者,我只有小的视角。我能关注到能体会到的,只有身边一些碎事,以及一个个具体的人。所以,我只能作一点琐事记录,写一点即时感想,为自己留下一份存活过程的纪念。

还有,我的主业是写小说。以前谈小说感想时,我说,小说经常是与落伍者、孤独者、寂寞者相濡以沫的。与之携手共行,甚至俯身助人。小说更宽阔地表达着一种人情和关怀。有时候会像老母鸡一样,护着那些被历史遗弃的人事,被前进的社会冷落的生命。陪伴他们,温暖他们,鼓舞他们。更或许,小说自己会呈现与他们同命相怜的气息,也需要他们的陪伴、温暖与鼓舞。这世上的强人或是胜者,经常是不介意文学的,他们更多的时候拿文学当点缀、当花环,但弱者们,却经常拿小说当了自己生命中的一盏灯,水中的一根救命稻草,垂死时的救命恩人。因为在那个时候,只有小说会告诉他,落后也没关系,很多的人跟你一样,不止是你一个人孤单或寂寞,不止你一个人痛苦和艰难,也不只是你一个人有焦虑和脆弱。人活着有很多方式。成功固然好,不成功也不是坏事。

看看,我这个写小说的人,在我自己每日记录琐碎时,仍然会沿着自己的写作走向,去观察去思考去体会去落笔,这难道还是个错误?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。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武汉人的痛,不是喊喊口号就能缓解的(2月12日)

 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十九

什么时候领导视察没人唱歌感恩,也没人做戏表演,人们,你们才算懂得了基本常识,才算知道了什么叫作务实。

武汉人的痛,不是喊喊口号就能缓解的。

文/方方

封城的第二十一天。

有点恍惚感。我们居然被封这么久了?我们还能在群里说笑?还能相互调侃?还能从容地盘点自己吃了些什么?我们真是很厉害。

躺在床上,打开手机,即看到一个同事发的朋友圈。她说她从厨房到房间,跑了三公里。这个更加厉害。这种跑步感觉,跟沿着东湖看着风景跑,完全不可同语。我想,我到底老了,若是如此,怕是会转晕。

今天天色很明亮。到了下午,还出了一会儿太阳,让冬天多出些明媚。

小区的封闭令昨天已经下达到了各社区。所有人不能外出。这道命令,仍是为更严格的隔离而下达。经历过这么多天,看到了那么多悲剧,大家都能理解,并也都很坦然地接受了。

考虑到每家都有吃饭问题,所以各小区基本按各自的实际条件,让每家隔三天或是五天有一人可以出去采购。由此,武汉人这几天应该都在分头采买和储存食品。今天同事派她的先生当“活雷锋”。不仅买了他们自家的,也给我和楚风家各买了一袋食物,并且一直送到家门口。我属于易感人群,楚风腰伤难动,于是我俩都成为照顾对象。袋内有肉、蛋、鸡翅和蔬菜水果。在以往开城的时间里,我家的食物都没有这么齐全过。以我每天不足二两米和一点菜的食量,我跟同事说,这下子够我吃三个月了。

听我大哥说,他们的小区只开通一个门,每家隔三天可以有一人出去。而我小哥说,他们小区有个外卖小哥,每天在外面为大家采购所需食物。每家开出清单,他照着清单去买。小哥家请他代购了一大堆蔬菜鸡蛋调味品消毒液还有方便面。在小区门口进行交接。小哥说,我们又可以好几天不出门了。小哥居住的小区,在中心医院对面,前两天的最具危险的小区中,排名第一。小哥说:“让我们一齐继续坚守,希望二月底能够彻底好转。”

是的,这大概是所有人的愿望。

艰难时日,善良人还是很多。云南作家张曼菱发给我一个视频,是她当年下乡的盈江县给湖北捐赠的物质,近百吨土豆和大米。她说这是《青春祭》的故乡。《青春祭》是我们那个年代人都看过的电影。是我们这代人的青春记录。我去云南多次,但真不知道盈江。这次,深深地记住了。

吃饭时,依然在网上浏览。更多的还是前几日的陈旧信息。一咋一唬的东西仍然多。朋友们重复着发,改头换面着发,交叉着发。手机的容量都不够了,于是自己也像网管一样,开启删除风暴。

新的内容真的不多。疫情朝着好的方向扭转,嚣张的病毒似乎呈现出疲软感。这几天,或许很快可以看到拐点,尽管前期的重症病人仍然还在陆续死亡。但是,我却有了某种不安。呼救的病人的确少了,而武汉人的自我调侃也少了。这给我以两种感觉:一是工作更为有序,类似于诸事均上正轨。病人只要呼救,都有人在管。二是,武汉人似乎变得沉闷起来。

在武汉,几乎人人心理上都有创伤。这恐怕是绕不过去的一件事。无论是关在家里二十多天尚且健康的人群(包括孩子),或是曾经顶着冷雨满街奔波过的病人,更或目送亲人装入运尸袋被车拖走的家属,以及看着一个一个病人死去而无力拯救的医护人员。等等等等。这种创伤,可能会在相当长时间里,形成困扰。疫情之后,我想,恐怕需要大批心理咨询师前来武汉。如有可能,当分社区分批次对每一个人作一次心理疗治。人们需要发泄需要大哭需要痛诉需要安抚。武汉人的痛,不是喊喊口号就能缓解的。

今天的心情,其实有很多难堪。我已有不吐不快之感。

好几个城市都派人前来支持武汉的各个殡葬馆。支援者们全都亮开旗帜照相留念,然后贴到网上。来援人手不少,看得人不知所措,痛彻心扉,外加毛骨耸然。感谢他们的来援,但也很想说一句:不是所有的事,都适合大张旗鼓。不要吓唬我们好不好?

政府要求公务员下沉到基层,这是好事。我相信很多公务员也会非常尽职。但是有朋友传给我一个视频:一群下沉的人们高举着红旗去了。他们在红旗前照相留念。感觉像是到了一个旅游点,而不是在一个苦难沉重的疫区做事。照完相,他们便把身上穿的防护服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。朋友说,他们要干什么?我哪里知道?我想这是他们的习惯。他们早就习惯做任何事都先把形式做足,都先自吹自夸。如果下基层工作是件日常的事,如同他们上班一样,他们用得着打旗帜吗?

还没写完上一段,同学群又冒出一个视频。它让人看了更加不适。某个方舱医院里,推测有领导视察吧?一群人站立着,几十个,其中有官员,有医护人员,大概也有病人。他们都戴着口罩,对着一个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们放声歌唱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。这歌虽然人人会唱,但有必要非在病房里这么高歌吗?想过躺在床上病人的感受没有?这不是传染病么?不是肺部出不了气吗?

湖北这一次疫情为何会如此严重?湖北官员为何会被众网民诟病?湖北的措施为何一而再、再而三出现问题?步步出错,让百姓的苦难层层加剧。到现在,难道还没有人反思一下?拐点还没有来,人们还在受难,百姓还困于家中,就要如此急切地举着红旗唱开颂歌吗?

我还想说:什么时候公务员们前去工作不举旗帜不再合影留念,什么时候领导视察没人唱歌感恩,也没人做戏表演,人们,你们才算懂得了基本常识,才算知道了什么叫作务实。不然,百姓的苦难还有个完吗?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。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转机随时可能出现(2月10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十七

前来湖北的医护人员,多达两万。这份情谊,何其厚重。

转机随时可能出现

文/方方

 

又阴了。但天空还算明亮。我们依然在打听或在等待好消息。有人做了个视频,说如果钟南山讲哪天可以出门了,你们猜武汉会怎么样?然后是各种鸡鸭成群地向外飞奔,各种耀武扬威地出门派头,各种猖狂傲慢的走路姿态。原来,武汉人不光会扛事,会骂人,也会各种的想入非非。

十六省以全包的方式,支援湖北十六市。医护人员争相报名,剪短发,剃光头,各种离别,各样视频,让人感动。听说来鄂的各省不只是人力支援,还自带医疗设备和防护用品,就连油盐酱醋诸多琐碎事,也一律自备,不给当地添加任何负担,这真是让湖北人感激涕零。前来湖北的医护人员,多达两万。这份情谊,何其厚重。

当然,最曝红的还是江苏(我在南京出生,各种填表都要填“江苏”。这地方当然让我倍觉亲切!)。它被人称为“苏大强”,又被叫作“十三太保”。各种段子了,络绎不绝,把南京调侃得像小媳妇。我的同事曹军庆家在孝感,他不太上网,我们便都把这些东西传给他。汇集在一起,更是让人笑坏。我们告诉他说,你们现在有大腿抱了,而且是很多大腿。

武汉的医护人员伤亡惨重,这我早已知道。前几天记录时,也曾写过。现在援军终于到达,而且是大批量的来援。喘过气来的不仅医护人员,所有的湖北人都大大喘了一口气。劳累的已经不能持久战的本地医生,终于可以歇一歇了。沉闷了几天的段子手,又开始在各条线上耍酷。

局势的好转,在于举国之力,前来相助。方舱的扩容,床位的增量,援军的抵达,隔离的有效,工作的有序,加上武汉市民以坚韧之力的配合,齐头并进,病毒蔓延势头有明显衰弱迹象。再过几天,或许会更加清晰。医生朋友也下判断说,应该快了。说来道去,封城延时这么长,主因还是:1、前期延误了时间,致病毒蔓延;2、隔离方式不当,致感染加剧;3、医院资源枯竭,医护人员病倒,致治疗缓慢。而这一切,现在都在改变,转机随时可能出现。

看到网上一段留言,它来自洪山体育馆的方舱医院。一位病人说他全家三口都在方舱,这两天都将出院。而且说,过几天,方舱医院会有很多轻症病人痊愈出院。治疗方式是中西医结合。中药西药都吃。方舱的伙食是艳阳天提供的。艳阳天是武汉很著名的一家餐馆。菜做得尤其好吃。病人说,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,体重增加不少。他的留言,给一众看客,带去鼓舞。我一直听说,不少病人,害怕去方舱,觉得那里太艰难,宁愿呆在家里。其实现在看来,后续事项跟上后,方舱并非那么苦,何况有医护人员照料,无论如何,比呆在家里更强。方舱医院内空间开阔,适合跳舞。住院的大妈阿姨们也没闲着,自然是要利用的。这个视频看得我很是惊喜万分,武汉的大妈们真是太顽强了,不只是顽强抗病,还要顽强地跳广场舞。我们要不要把这样的舞叫作“方舱舞”呢?

被删怕了,似乎我也快成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。其实这些喜讯,是由衷想与大家分享的,这是我们盼了好久的信息。网上有各种说法,各种吓人的议论,以及各种专家头头是道的分析,再加上各种无聊透顶的谣言。身在武汉的人们,闲聊中,都表示,已经不想知道那些了。我们现在关心的只是自己。关心病人是不是少了,是不是已经住进了医院,是不是得到了有效治疗,死亡人数是不是在递减,还有,送菜的何时可到,我们自己哪天可以走出家门。

坏的消息,仍然揪心。同济医院器官移植专家林正斌教授,今天中午去世。62岁,正是精力尚且充沛,经验尤其丰富的年龄,实在令人叹惋。同济医院隶属华中科技大学。三天内,连失两大精英,华科人闻之莫不伤心。而李文亮所在的中心医院眼科,听说也有两位医生已病到插管治疗地步。更糟的是,因为李文亮之死,一些捐赠者迁怒于中心医院,在捐赠时指明不捐中心医院(不知这信息确否)。中心医院所有医用设备告急。唉,如果李文亮天上有知,听到如此消息,他会比所有人都更加难过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。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生活那么艰难,但办法还是有的(2月9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正月十六(2月9日)

如果连发泄一下痛苦都不准,连几句牢骚或一点反思都不准,难道真想让大家疯掉?

生活那么艰难,但办法还是有的

文/方方

 

按中国人的习惯,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过完年了。起床拉开窗帘,阳光明亮得像是初夏时分,心情顿时一爽。我们多么需要这样的阳光。需要它来驱散笼罩满城的阴霾,来化解郁结人心的痛楚。

吃饭时看手机信息,还好,有很多好的消息传来。所谓好消息,亦即:尽管疫情依然严峻,但是局面明显好转。

归纳起来,大概有这样几点:一、湖北省外新增疑似人数大幅度下降;二、湖北确诊人数和新增疑似人数持续下降;三、全国(包括湖北)新增重症人数,出现断崖式下跌;这条信息简直让人大喜过望!据我所知,轻症基本都能治愈,死亡者多是延误了治疗的重症病人。四、治愈率越来越高,甚至有一说是治愈人数已经高于确诊人数,不知确否。无论如何,治愈者多,便让所有患者充满希望。五、美国的抗病毒药瑞德西韦用于临床病人,效果很好。即使重症患者,用药后也有缓解;六、疫情很可能在十天左右发生逆转。最后一条,更是鼓舞人心。所有上述,都是从各路朋友处获悉。看上去,信源可靠。至少,我是相信的。

很遗憾的是,死亡率还没有降下来。死者大多是早期阶段被感染,没有机会住进医院,也没有得到有效治疗,甚至有人连确诊都没有,就匆匆离世。这大概有多少人数呢?我不知道。早上,听到一段录音对话,像是一位调查员与殡葬馆的一位女性员工的答问。该女性头脑敏捷,思路清晰,言语干脆,像极我小说《万箭穿心》中的李宝莉。她讲述他们的员工完全得不到休息,她自己也快崩溃。在愤怒地述说中,她点名大骂官僚,大骂狗官,真是骂得解气。今天我已经看到两个破口大骂的视频了。武汉人很爽,很江湖,很讲义气,很帮政府,毕竟政府里的大小官员,拐两三个弯就是熟人,不帮怎么行?这么大的灾难,扛得扛不住,都得硬扛死扛。这点我是很赞武汉人的。但是,就算扛着,终也有自己憋闷不住的时候。我替你扛,你也得让我骂。武汉人骂起人来,也是相当生猛,半点面子都不会给,而且一定会连带对方祖宗一起大骂。我想,有些人,恐怕骂也要被武汉人骂死。殃及自己祖宗,别怪武汉人,要怪,就怪你自己的轻率不负责。

这几天,死亡者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。邻居的表妹死了。熟人的弟弟死了。朋友爹妈和老婆都死了,然后他自己也死了。人们哭都哭不过来。平时不是没见过亲朋的死,得病而治疗无效死亡的,谁没见过?亲友尽力,医生尽职,回天无术,虽然无奈,但人们往往可以承受,病人自己也会慢慢认命。但这一次灾难,对于早期的感染者,不止是死亡,更多是绝望:是呼救无用,求医无门,寻药无着的绝望。病人太多,床位太少,医院也猝不及防。剩下的,除了等死,又能如何?多少病者都一直以为岁月静好,有病看医,毫无死亡的心理准备,更无求医不得的人生经验。他们死前的痛苦和绝望感,比深渊更深。今天跟朋友说,天天听到这样的信息,心情怎么可能不压抑不难过?“人不传人,可控可防”这八个字,变成了一城血泪,无限辛酸。

亲爱的有关部门:有些话,你们还是得让武汉人说出来。说出来,心里会好受一点。我们都已经被封在这里十多天了,见到那么多的惨绝人事。如果连发泄一下痛苦都不准,连几句牢骚或一点反思都不准,难道真想让大家疯掉?

算了。疯掉也解决不了问题,死了他们也不会在乎。不说这些。

剩下的日子,还将继续。我们依然会全力配合政府,关门闭户,坚持到底。只期待拐点更快到来,期待武汉尽快解封,更祈祷病人们悉数痊愈。

时间长了,吃饭的问题,总归要凸显出来。有意思的是,好多小区的能干人,仿佛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。我小哥说,他们小区自动成立了买菜群。大家入群后,编上号,由买菜群集体采购。一家一袋。小袋菜放在小区空地,各自顺号来取,互不接触。如果嫌菜不满意,先拿了再说。再找个空地,给负责人打电话,争取调换。他们还做了买菜攻略,让事情更加有条有序。这样,大家就不用都跑超市,一下子解决了人们吃菜的问题。今天,同事的小区也建了采购群,团购猪肉鸡蛋等物。有各种套餐搭配,列出肉丝、肉糜、精瘦肉、排骨等,分量和价格,标明清晰。只要凑足二十人,就会有人分好了,送货过去,大家去取即可。同事问我要不要?这么好的事,怎么会不要?毕竟还有两周的时间要过。我要了一份C套餐的猪肉,共199元。生活那么艰难,但办法还是有的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抗疫战还在持续,我们也还在坚持(2月8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十五(2月8日)

尽管写一篇被删一篇,但还是要写。

抗疫战还在持续,我们也还在坚持

文/方方

 

今天元宵。原来以为到了今天,拐点能来,现在显然没有。抗疫战还在持续。我们也还在坚持。既然闭门在家,那么这几天我也还会记录。尽管写一篇被删一篇,但还是要写。好多朋友打来电话,纷纷鼓励,说不要停笔呀,我们支持你写。也有朋友担心我会很艰难,其实也没有,跟朋友开玩笑说,以前地下党那么困难都把情报送出去了,现在网络发达,一篇文章,自然是发得出的。何况,我们的敌人是病毒。我绝对与政府保持一致,绝对配合政府的每一项行动,并且努力帮助政府说服不理解的人们,帮助政府安抚焦虑的人们。只是,我们在方式上各有不同,可能我会在写作过程中,偶尔会冒出自己的感想,如此而已。

应该说,现在的局面比前期好太多了。社区和单位都细致如微。昨天接到社区电话,问是否发烧,家里多少人。我一一作了回复。今天作协值班的小李也来电话,询问身体和生活情况。还有同事听说我的药没了,表示要替我去医院拿药。比较难过的是今天大哥传来的信息:他们学校一位很棒的教授去世了,才53岁。真是太可惜了。李培根校长短信说,他很实干,经常就睡在办公室里,是个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。唉,愿他走好,愿他安息。

天色比昨天亮了许多。下午,终于鼓足勇气去了一趟医院。毕竟糖尿病人的药还是不断为好。医院门诊未开,在医生帮助下,从药房取到药。医院的人比平时少很多,停车场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空旷。一辆大货车停在医院的四号楼门口,这是来自外地的捐赠物品。许多人在卸货,分不清哪些是医生哪些是工人。大厅里的护士们排着队等电梯,每个人跟前一辆医式小推车,上面装着水果和食品,看上去,也像是各地赠送的。推测他们是要送到楼上发给病人。医院里流动病人并不多,更多是忙碌的医护人员。我问了一下,答说,现在的忙,主要还是忙于抗疫。是呀,这是眼前我们唯一重要的事。

街上一如既往地井然有序。车辆和行人也还有,但都很少。我注意了一下,在我眼前出现最多的人有三种,一是送外卖的小哥。他们仍然骑着小车,奔波在各条路上;二是警察,他们大多站在各个路口,医院门口也有一些。天气很冷,站在外面,实不容易。基层警察是相当辛苦的,他们往往直面各种人等,执行他们所必须执行的任务。我听说,在有人病得无法下楼时,也是警察前去帮忙背人。有一个人刚背到楼下就死了,警察也哭。三是环卫工人,他们真是了不起。尽管人少,路面没那么脏,只是一些树叶。他们也恪尽职守,认真打扫,以保证整个城市的卫生。从疫情开始到现在,他们一直以从容的姿态留在我们眼里。最默默无闻的人是他们,但他们却一直在镇定我们整个城市的心。

看到最近的疫情报道,外省的疫情明显缓解,曲线往下掉。湖北仍然还处于严峻之中。确诊和疑似人数还在增长,这些主要还是早期阶段没有控制好的感染人群。现在方舱已上轨,效果也将开始显现。所以,现在大家并没有太多恐慌,只是有些郁闷。随着方舱生活条件的完善,病人们也开始适应里面的生活。今天看到一个段子说,一个小伙子住进方舱,跟邻床的爹爹熟了。爹爹听说他没有对象,忙给他介绍了一个。那个女孩子也在方舱里。于是两个人准备开始交往。段子手说,这叫“方舱爱情故事”。这是今天听到的最暖心故事。今日过节,我们需要温暖。

曾经有人请我帮忙建议,武汉都这样了,元宵节央视晚会最好不要举办。我是不赞同这个建议的。尽管湖北人在疫区,但其他人的日子还是得过。全国人民得有正常生活。元宵节必须喜庆,央视的花花绿绿,红红火火,是很多老百姓喜欢的。湖北人扛下灾难,而让国人生活如常,心里也会踏实很多,是不是?更何况大家都关在家里,也特别需要一些喜庆的东西慰籍自己。今天一个同事说,湖南卫视歌手节目开始啦,可以缓缓心情了。

看看,湖北人武汉人就这样的。

今天这篇还会被删吗?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 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 社区生活

南非女子婚戒消失 意外进入宠物狗肚子

据福克斯新闻网2月6日报道,一南非女人的订婚戒指不知所踪,多方寻找,最后在自家宠物狗体内发现。 通过给家里的宠物狗拍X光片后,确定戒指在它的胃里。

南非比勒陀利亚山谷农场动物医院在facebook上分享了小狗Pepper的照片和它胃部的X光图像。为了将戒指取出,兽医给Pepper吃了一些催吐的东西。
幸运的是,兽医最终顺利地把戒指从狗的肚子里取出来,交到了它主人的手上。 
一位Facebook用户评论说:这只小狗很有品味。
其他的狗主人也有类似的故事,其中一位女士分享了一张自家小狗的X光照片,显然它也吃了主人的戒指。“感觉就像发生在昨天。”她写道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

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在沉沉的暗夜,李文亮就是这一束光(2月7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十四(2月7日)

 

从封城到今日,是第十六天。昨天李文亮死了。我很难过。当即发朋友圈说,今晚全武汉人都在为他哭泣。哪知,整个中国的人都在为他而哭!眼泪多得在网上涌起惊涛骇浪。这一夜,李文亮是在人们的泪水中渡到另一个世界。

今天天气阴沉,不知道是否苍天也在向他致以哀悼。其实,我们对苍天已然无语,毕竟苍天又奈其何。中午,有武汉人在大声叫着:李文亮的家人和孩子,由我们武汉人养起来!响应者众。晚上,武汉人要在李文亮昨夜去世的时间关灯,用电筒或是手机,向天空射一束光,吹响口哨。在沉沉的暗夜,李文亮就是这一束光。这么久了,武汉人能有什么办法化解自己心里的郁闷、悲伤和愤怒呢?或许,这只能这样。

专家原说拐点可能在元宵出现。现在看来,它不会来了。昨天来的是李文亮死讯,今天来的却是:还要再关14天。唉,那些没有置身在武汉的人是不会明白的,我们内心所受伤害,远不只是关在家里不能出来这一件事。武汉人是多么需要安抚和宣泄。这就是为什么李文亮之死,让整个武汉人都肝胆寸断?让他们想要狂哭大喊?因为,人们觉得李文亮就是与自己一样的人,就是自己中的一员,就是困在家中的自己。

疫情比先前预计得严重。传染速度更是比人们想象得快。而其诡谲神秘的状态,让有经验的医生都捉摸不透。有些人明明已经好转,突然间又急转直下生命垂危。而有些人分明感染了,却又什么事都没有。这个幽灵一样的冠性病毒,就是这样四处流窜,随时随地让人猝不及防。

受伤惨烈的其实还是医护人员。他们是最早接触到病毒患者的人。仅李文亮所在的中心医院,死去的不是一个李文亮。我听说已有三位医生离世。我的医生朋友说,同济亦有一位外科教授去世,那是他的朋友。几乎每个医院都有数个医护人员病倒在床。他们全都是用自己生命救人的仁心医者。

有一点点可以庆幸的是:大多被感染的医护人员,多是在早期阶段。唉,不是说好了“人不传人”吗?那时的医生们怎么可能把自己穿得像防化部队?正是在被认为“人不传人”的时间里,同时也是湖北武汉忙开两会、不准发负面消息的时间里,有诸多医护人员被感染,殃及的还有他们的家人。医生朋友说,重症几乎都来自那一阶段。但现在防护装备齐全,受感染的医护人员已经很少了。即使有,也多为轻症。他主动转到了另一个话题,说后来越来越多的医生被感染,大家也知道“人可传人”,却没有人大声说出来,因为不准说。不准说就不说吗?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,所有人都不说出,难道不也是问题?医院的领导为什么不准说?他们不准说,难道我们就不说?我们做医生的,自己也有责任。他直接拷问自己和自己的同行。我很佩服他在此时所作的反思。

我想是呀,这正是我们为李文亮之死悲愤的原因。毕竟,他先说出来了,尽管他只是提醒自己的朋友,但他还是说破了真相。只是,说出真相的李文亮,受到责罚,丢了性命,到死都没人向他道歉。这样的结果,今后是否还会有人敢说?人们喜欢用沉默是金,来表示自己的深刻。但这一次的沉默,是什么?我们是否还会面临同样的沉默?

武汉整个城市,到现在仍然井然有序。和前些天比,乐观的武汉人多了些压抑和沉闷。毕竟关在家里的时间太久,而且很多家庭的空间并不大。即使有无边无际的网络,也会有厌倦的时候。更何况,每个人都还有自身的问题。比如像我和两个哥哥,都是糖尿病患者,医生是要求我们每天都要走路的。大哥以前的微信步子,常常上万。小哥更是,每天上午下午都必须到外面去散步。现在,他已经整整十六天没有出过门了。而我,尽管已经是隔一天吃一次药,但也只剩下明天一天的量。要不要去趟医院呢?也在犹豫。

刚才一个视频,看到武汉市民开着8辆车,为李文亮送行。8字代表着受训诫的八个人。他们眼里都饱含热泪,话语哽咽。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硬汉,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智。恐怕,未来数日,武汉人的心理问题,会越来越多,需要专家疏导。段子手的黑幽也解决不了这么沉重的问题。

 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现在,全武汉的人都在为他哭泣(2月6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十三(2月6日)

今天(2月6日)的武汉,又开始了下雨。天色阴沉。阴沉中的风雨天,会让人有一种肃杀感。出门冷风一扑,浑身一凛。

但今天更多的是好消息。是这么多天来,最令人激动的消息。先是听到一个广播,说疫情将很快缓解。讲述者据说是一位专家。至少我听了觉得可信。接着网上盛传,美国吉利得研究的新药瑞德西韦(中国专家为其命名为“人民的希望”?)在金银潭医院启动试验,传说效果很好。武汉人都很激动,如果不是遵守规则,不能出门,大概早就上街狂欢了吧。关了这么久,盼了这么久,总算看到希望,而且来的那么迅猛,来得那么及时,来的正是大家日渐沮丧的时候。尽管后来,有人辟谣,说是并没有结果。但我想,管他的,还是拿它当好消息听吧。再等三天,或许我们的期待就会证实。

大家关注的方舱医院已经正式开始使用。一些进去的病人有视频图片和文字出来。有人认为条件太差,亦有牢骚,诸如此类。但我想,只用了一天时间建成的方舱,仓促之处,总会有点乱。而后绪的工作,应该很快会跟上。这么多人在一起,众口难调,更何况都是病人。焦燥不安或是心烦意乱,总会有的,毕竟舒适度不如自家。下午武大冯天瑜先生给我发来信息,说阎志告诉他,他们负责会展中心和武汉客厅两个方舱医院,他会全力做好保障。“安装多台电视、设图书角、设充电岛、设快餐角、保证每个患者每天一个苹果或香蕉,尽量让患者感到温暖。”看看,其实都有考虑。 其他方舱医院,恐怕也都会有责任制。阎志能做到的,其他责任人多半也能做到。武汉已经走到今天,最难的时候,大家都已经度过,现在越发不能焦急。让那些曾经天天奔波的病人,能安静的躺在室内,接受隔离,也接受医护人员治疗,无论如何,对他们对大家都是好事。不然,像今天这样的天气,他们中又有多少人会加重病症,或是倒在路上?所以,我们只能稳住也忍住,只有总局势控制住了,所有人才能真正得到安稳。

早上还看到一个视频,是中南医院呼吸科大夫的。他自己中了招,九死一生。现在活了过来,他很幽默地告诉大家事情经过。他是直接接触了病人而感染。后来他的夫人在他垂死之际照顾他,虽然感染了,但只是轻症。所以他让大家不要恐慌。并且说,这次扛不过去的,发展成重症的,多是有基础病的老年人。年轻人如果中招,个人体质好,打针吃药喝水休息,做到这些,是很容易扛过去的。他还说了一些冠性肺炎的特征,比方,是双肺一起由边缘感染,并无明显的流鼻涕等现象等等。作为过来人,他的话,太可信了。所以,我们自己要做的仍然是,呆在家里,不要恐慌。不要自乱阵脚,哪怕有点发烧或咳嗽,一定要冷静处事。今天政府还告示,所有人都要查体温。人们也是一阵慌乱,害怕在查体温中反而遭遇感染。但据我了解,只是疑似者上门测体温,其他人,电话自报给社区即可。所以,也不必人人自危。抗疫过程,跟日常生活一样,有很多蠢人做蠢事,但更多的不是蠢人,也不尽然都是蠢事。

说说我自己。一起床即看手机,邻居留言,说她女儿今天出去买菜,顺便给我带了一些,放在我家大门口,让我起床后,出去拿一下。刚把菜拿回来,住在同院里的姨侄女来电话说,要送一些香肠和腐乳过来,大门口交接即可。结果她拿来了一堆东西。我一看,这就是再关一个月,也吃不完呀。灾难之中,大家同舟共济。很感谢,也很温暖。

刚刚写完博客,便听到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消息。他是八位被训诫的医生之一,而且被感染到冠性肺炎。现在,全武汉市的人都在为他哭泣。心里太难过了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我们都在为这场人祸付出代价(2月5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十二(2月5日)

这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,但是孩子们,既然胆大,那就来吧。尽管这里是疫区,也要相信,接待你们的地方,一定还是温暖的并且干净的。

我们都在为这场人祸付出代价

文/方方

 

昨天立春。今天(2月5日)的天气果然就像春天。我家门前有一排老香樟和两株桂花一棵玉兰,树叶都绿得仿佛冬天根本没有来过。

今天仍然处在专家们预计的疫情高峰期中。确诊病人数字据说还在上升。一个我所知的著名画家也处于病危之中。我的同事YL说,她的朋友圈有三个一起玩摄影的人死了。我的朋友圈人很少,感谢大家都还活着。武汉的严峻局面,纵然不像前阵那么混乱,但也尚未真正缓解。网络上,悲伤的视频和绝望的呼救似乎少了许多,更多的正能量正在充当鼓励角色。不知是真正解决了那些问题,还是直接遭遇删除。在我们经历过很多删除后,对这个套路也都开始麻木。我昨天说我们自己也是自己的敌人,我们与己为敌,大概正是从这种麻木开始。眼下我们现在还必须提着心,对自己的身体保持高度警觉。我仍然成天跟家人和朋友唠叨:不要出门不要出门。已经都关了这么多天,不在乎再多关几天。饭菜质量差就差点,以后疫情结束后,把这些天想极了的餐馆轮着去吃一遍。让我们尽兴,也让餐馆赚钱。

下午看到一条消息,我觉得有点意思。除了开头一句说的像官方媒体:“武汉抗疫攻坚战已经打响了”。但内容还是颇有价值。我将它梳理了一下:

1、将病人分成三级隔离。

2、火神山医院、雷神山医院、定点医院是一级,负责隔离和治疗重症病人;

3、已建和新建的共十一个方舱医院为二级,负责隔离并治疗轻症病人。

4、酒店、党校为三级,负责隔离疑似和密切接触过病人的人群。

5、这三部分人隔离后,全市全方位消毒杀菌。

6、所有医院恢复正常接诊(曾经关停的其他门诊马上恢复)。

7、其他行业也可以开始运行工作。

8、当重症缓解为轻症时,即回到方舱,反之轻症如加重,就进定点医院。根据病人病况随时进行调整。以此类推,直到病患完全消失!

我无法确认真伪,但按照常理推断,觉得应该是真实的。自部队入汉后,武汉的效率似乎明显提高。这个打法,也有点军人做派,显得蛮干脆利落。我对此怀有期待。更希望,在各级隔离中的病人,能有保证质量和值得信任的治疗。

疫情打乱了人们所有的生活秩序,医院更是。各路医生都忙于抗疫。其实,若无疫情,其他病人平时也是非常多的。现在这些病人都耐心让位于抗疫,自己默默地忍受病痛。有些病痛,拖延下去的后果会是什么,病人自己也惴惴不安。但是他们还是让路了。这些人相当了不起。我的一个同事,不幸恰在元月连续做了两次手术。而且并非小病,也并非小手术。春节前,疫情暴发,她从医院回到家里。但术后必须换药打针。自己咬牙开车去医院换药。伤口的恢复并不理想,并且已经化脓。医院人多病杂,医护人员也不敢叫她天天过去,只好带着护理包自己回家换。护理包不够时,还得自己去药店买。炎症控制不住,也只有在社区医院打针。着急难过,甚至也哭。 但是怎么办呢?她自己说,先扛着吧,等疫情过去再说。 我的另一个同事,因为父亲癌症,今年特意把父母都接来过年。结果一家三代,全都被封住在家。哪儿也去不了,父母也无聊,她只能每天陪着父母打牌,好让他们的时间容易打发。刚才电话说,打牌打得我烦死了。其实这也不是轻松的事。还有更焦急的孕妇们。她们可以忍,但肚子里的小东西不肯忍。这些孩子来的不是时候,他们让准妈妈和准爸爸所有的欢天喜地,都变成焦灼不安。唉,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,但是孩子们,既然胆大,那就来吧。尽管这里是疫区,也要相信,接待你们的地方,一定还是温暖的并且干净的。

我记录下这些细碎,是要告诉那些有罪的人们:不是只有死者和病人承受了灾难,我们所有的普通人,都在为这场人祸付出代价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再一次觉得自己命大(2月4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立春(2月4日)

更知道一个社会如果缺乏常识,不实事求是,后果不只是嘴上说的害死人,而是真的会害死人,并且是死很多人。

问题是:我们要不要醒呢?

文/方方

 

今天(2月4日)天气依然很好。武汉市民生活还是很平稳。闷是有一点,但只要活着,闷是能忍住的。

下午突然听到有人再度恐慌,去超市抢购,说是担心超市关门,断了吃喝。我想这个大概不会吧?市府似乎就此发了一个声明,即保证超市不关门。按理,全国人民都在支持武汉,中国的生活物品也不紧缺,保证武汉人民的日常生活用品,应该不难。当然,会有一些孤寡老人比较艰难(没有疫情,他们也很艰难),相信社区和诸多的志愿者都会前往帮助。不管政府前期有多少失误,无论如何,我们目前也只能相信政府,我们还是要给予他们信任。不然,这种时候,你能信谁?你能靠谁?那些容易恐慌的人,他们什么时候都会恐慌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刚才出去倒垃圾,发现我家大门上,贴着“已经消毒”的纸条。还贴着一个通知,说如果发现自己发热,请打武昌区多少多少电话。可见社区的工作做得还很细致。疫情是大敌,全民同仇敌忾,没人再敢马虎,只要决策者不再出昏招。

对于未来到底有多少人会被感染,这个数字大家都很敏感,也为它的数目之大,感到紧张。其实昨天我的微博中提到的十万这个数,医生们早就心知肚明,也早有医生在对外呼吁时说破过。今天,另一位医生朋友告诉我,这个数字一点不错。人数的确会有那么多。但是有一点:不是所有受感染者都发病。发病的人,可能是其中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。我特别追问了一句:是不是尽管被感染,但并不发病,以后就会自己慢慢地好?医生朋友用肯定的语气回答说,是的。假若真是这样,算不算一个好信息?

再次强调:根据医生们的说法,冠性肺病传染力强,但只要有正常的治疗,死亡率并不高。在外省有机会得到治疗的病人,也已证明了这个。武汉的死亡人数多,主要就是住不进医院,轻症变重症,重症致死亡。加上隔离方式不对,居家隔离导致全家被感染,病人更多,才引发许多悲剧。医生朋友说,如果早有措施,以武汉现有的床位,是完全可以让重症病人都住进医院的。但是前期乱了,人们恐惧,没病也跑医院,后面就都乱了。现在,政府也在不断调整方式。下一步,看看是否能扭转局面,让拐点早些出现。

此外,网上也有人对昨天刚出台的“方舱医院”质疑,觉得这样集中隔离,病人挤在同一空间,岂不是增大交叉感染?但我想,这是战地医院模式。首先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发烧的疑似的病人集中起来,加派医生进行治疗。与此同时,继续完善隔离条件。不然,那些流动的感染者,四处奔波,多奔波一天,就会多传染他人,如此,疫情根本无法控制。目前的大空间,条件虽不理想,想来下一步恐怕还会逐步分割成小间。如是推测,也不知确否。无论如何,隔离流动的感染者,是最紧急的事。

今天还看到一个视频,来自火神山医院。病人自拍。视频中所见,那边医疗环境相当不错,病人也很乐观。这正是我们想看到的。愿他们早点好起来吧,也但愿所有的事情,更加合理,更加有序。

这次的疫情,显然是合力酿就。敌人不只是病毒一个。我们自己也是自己的敌人或者帮凶。据说很多人此时才幡然醒悟:知道天天空喊厉害了我的国没有意义;知道天天光是政治学习讲空话而不会具体做事的干部没半点用(我们以前称这些人为“嘴力劳动者”);更知道一个社会如果缺乏常识,不实事求是,后果不只是嘴上说的害死人,而是真的会害死人,并且是死很多人。这个教训,也算又深刻又沉重了。尽管我们有过2003年,但是很快它被忘记;现在又追加一个2020年,我们还会忘吗?魔鬼永远在后,我们不警惕,它还会再次追加,直到把我们折磨醒来。问题是:我们要不要醒呢?

想起SARS那年,三月,正是在SARS扩散而官方隐瞒的日子,广州的同学要动一个大手术。我们几十个大学同学从全国各地赶到广州那个SARS最生猛的医院去为他壮行(没一个人戴口罩)。大家来回都坐的火车。之后事情被暴露,全国上下恐慌,我们人人都吓得一身冷汗,纷然称自己命大,没被感染。而这次,我从元月初到元月18日,曾三次去两家医院看望动手术的同事。有两次都没戴口罩。现在想想,也是后怕,再一次觉得自己命大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

Categories
休闲杂谈

方方:哀民生之多艰,长太息以掩涕(2月3日)

方方武汉日记 正月初十(2月3日)

摸着石头过河这个思路并不对症,那么多可参照的前例,为什么不跟着学呢?

哀民生之多艰,长太息以掩涕。

文/方方

 

初十(2月3日)。又一个阳光明亮的日子。昨天以为会继续下雨,但今天却突然晴好。求医的人,或许会因这阳光,多一点温暖。尽管他们很多是感染者,带着病毒四处求生。谁都知道,所有的他们都不愿意这样,但为了活下去,他们不得不这样。他们没有其他路可走。他们内心的寒,当比这冬季的寒更深更重吧?所以,我还是希望他们在奔波的路上少受一点罪。病床轮不到他们,但阳光还是可以普照得到。

没起床即看手机。最先看到的成都地震信息。地震有惊无险,段子则让人笑喷。有一则是:“武汉在成都的两万个人全部找到。因为刚才地震惊慌失措跑到大街上的肯定是武汉人,成都人都在屋里头烫脚。” 实在让人隐忍不住笑出声来。相信成都的段子手让武汉人今早多出个“开心一刻”。我想,比武汉人更能搞笑的大概就算四川人了。谢谢那些段子手。

网上有些视频,我已不敢再看。实在很难过。但是我们理智下来,明白自己不能只是难过。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。只惟愿我们能有记忆:记住这些不知名的人,记住这些枉死者,记住这些悲伤的日夜,记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这个本该欢乐的春节中断了人生。只要我们尚且偷生在世,我们就要为他们讨个公道。对于渎职者不作为者不负责者,我们必须一层一层追究,一个也不放过。否则,我们怎么对得起那一个个用停尸袋装走的人们——那些和我们一起共同建设共同享受过武汉的人们!

今天看到一个武汉的宣传片,拍得不错。将武汉这座城市的空旷和安静,形容为“按了暂停键”。是呀,武汉只是暂停,但那些装在运尸袋里的人,却是完结。唉,火葬场的工人从未像现在这样辛苦。但他们说,大家还是关注医生吧,他们是管活人的。

下午,我即向我的一位医生朋友了解近况。他正在一线。插空回答我的提问。我们聊得很杂,概括起来有几点。一是,武汉现在绝不容乐观,形势依然非常严竣。医疗用品处于“紧平衡”状态。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,按字面理解,大概就是紧张,但也刚够吧。医生说,够用两三天。二是,基层医院相当艰难。本来基层医院条件也差些,受关注度小,医疗资源少。医生朋友说,你帮着呼吁一下,请大家多多关心和援助基层医院。不过,他又说,基层的地方政府、社区及村庄,隔离措施很得力,比武汉做得好多了。第三便是,把发烧的疑似的病人交给社区,是不合适的。社区缺乏专业知识也缺乏防护用品,他们怎么管得了呢?何况社区的人们自身也害怕,他们解决不了问题。我想,是的,这个错误的决定,导致武汉感染人群仍在扩大,而且一感染便是全家。第四是所有医院的医生都很忙,其他科室也都抽调到一线。但现在治疗的还是存量,而每天确诊和疑似的人数在飙升(即还顾不上治疗新发病的人?我没敢问)。第五,医生朋友估计最终感染人数会是个很恐怖的数字。 他用很肯定地语言说:“只有把那些该住院的全部住院,该隔离的全部隔离,疫情才能控制。” 说来说去,这是唯一的办法。从今天的一系列举措来看,政府似乎终于意识到这点。

疫情来了,从它初发及至扩散再至疯狂,我们的应对则从错误到延误到失误。我们没能绕到病毒前面拦截住它,却一直跟在它的后面追赶,尽管我们付出如此规模的代价。摸着石头过河这个思路并不对症,那么多可参照的前例,为什么不跟着学呢?直接抄个作业也可以呀?可能我的想法太简单吧。

今天还有个视频,是一家人过桥。桥这边是重庆,过了桥是贵州。夫妇俩带着一个或两个孩子(没看清)。男人是重庆的,女人是贵州的。车出重庆,过桥即贵州界。结果,贵州不让男人进,说贵州女人可以回家,但重庆男人不能进来。男人只好驱车返回。而重庆这边说,你们已经出了重庆,男人可以回家,但女人不能进来。开车的男人说,前面不让去,后面不让回,难道我在桥上生活?这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视频。我曾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叫《武昌城》,写的是武昌被北伐军围城一个月的事(多巧呀,我自己也被封在了武昌城里)。围城过程中,武昌城内人饿死病死无数。汉口汉阳人多方营救,终于与两军达成协议:给出三天时间,让老百姓出城就食。围城方不攻击,守城方给放行。那是1926年的事。两军作战,敌对双方尚且可以协商,而今天,又不是什么天塌的事,怎么就不能通融?办法多的是呀!后来小伙子到底是返回重庆还是前往了贵州,我就不知道了。

唉,哀民生之多艰,长太息以掩涕。这几天,很多人写这个。

 

作者简介:方方,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1955年生于江苏南京,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,现居于武汉。中国当代女作家,湖北省作协原主席;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长篇《是无等等》;中篇小说《风景》于1987年发表,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,并成为中国“新写实”派的代表作家之一。

本文转载至网络原文见链接;如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管理员